【爱（四）】

阿虹

    从飞机的舷窗看出去，云层壮阔迤逦。

    空间和高度，倒不像是爬升，而是躲避，躲在云层之上。

    江小江依稀记得那日，柳丝儿回家说起张弛时的神态。

    柳丝儿那天穿的铅灰色短裙套装，干练利落。胸口别着一枚线条细瘦的紫金胸针，偶尔的反光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眯眼。

    柳丝儿为杂志的“本市人物”栏目做采访，对象是张弛。地点在张弛的办公室。

    张弛让柳丝儿坐在客座沙发上，自己也在临近的沙发上落座。

    工作人员给两人沏上苏州的碧螺春。张弛说：“你们年轻人 大概是不爱喝茶的，在我这里你就将就吧。”

    柳丝儿微笑：“不会的，我也常喝茶，熬夜喝茶都习惯了。”

    他们两个寒暄着，慢慢柳丝儿开始提问，这类采访是没多大意思的，徐徐缓缓地问完问题，握个手再见就是了。柳丝儿喜欢的是在没意思的事情里，看一个人的一本正经，或者侃侃而谈，看他眼神后的闪烁，或者欲言又止。张弛做的不错，套路的问题，套路的回答，似乎一个点头一次轻挨杯口，都有规则可循。看到柳丝儿杯中没多少水了，张弛伸手示意给她添，柳丝儿忙摆左手，说自己来。就半起身拿开水壶倒水，张弛看她拿水壶的手有些吃力，就夺走杯子，让她两手稳住热水壶，她抬头对着张弛笑了下。

    倒完水放下壶，一转身，碰了张弛胳膊肘一下，茶水泼洒了出来。张弛一下子跳着站起来，嘴里“嘶嘶”地吸着口气，再看他，裤子上几乎全是水，裆部则全湿了，幸而倒水前柳丝儿杯子里还有一些凉茶，否则可真要烫伤了。柳丝儿赶紧从桌角拿来毛巾，慌慌张张地替张弛擦裤子。

    这个情境如果把镜头拉远一些看，就有些趣味。张弛站着，双手拎着裤缝，抖抖索索地想都掉裤子上的水，柳丝儿半蹲在张弛正对面，左手扶着张弛的右腿，右手拿着毛巾这里那里、上上下下地擦拭着……柳丝儿蹲下后短裙就有些包裹不住她的臀似的，那种饱满只能靠她双腿更紧地并拢，即使这样，大腿还是露出了很大一截嫩生生的肉。张弛只消垂下眼帘，就可以从衣领看进去，看见海蓝色的文胸边缘，以及，那隐约有着青色血管的白皙的大腿面。

    “烫吗？”许久，柳丝儿才十分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一眼张弛。

    突然。她手触电般地收了回来,她碰到了张弛裆部那软乎乎的一堆,脸，迅即红了。

    “没事，没事了，别擦了，我去换条裤子吧。”张弛也才刚想起其实可以直接换掉裤子的，于是，他伸手，拉柳丝儿的胳膊。柳丝儿扭了下身子，胳膊自然地推开了张弛的手，她立刻转身，急匆匆地收拾起纸笔，清了清嗓子，对张弛说：“采访稿我写好后给您发邮件您过目一下再刊登吧。”

    张弛说：“我没有邮箱，也不会用那个。”

    “那……”

    “你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吧，或者我让秘书和你联系？”

    “恩，好。”

    柳丝儿回头看了张弛一眼，他还站那抖索着，样子有些滑稽，她笑着说：“对不起。”就出门了。

    应该是这样的情节吧？江小江把自己搁置在张弛的角度，竟然有些想入非非，那么张弛会不会呢？当江小江问起柳丝儿碰触那软乎乎的一堆时，柳丝儿依然是脸红了，她说：“我真担心给人家烫坏了，那就罪过大了。”她接着又说：“幸好那水都是放了较长时间的了，还掺了我杯子里的凉茶，否则……呵呵，……。”

    柳丝儿红着脸一边说着，一边还用手抚弄抚弄江小江的裆部，像若有所思，又像调皮地毫无心机。

    江小江知道，人生的某些情节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，要发生故事的人之间，总要产生出其不意的交集。

    何况，柳丝儿是个善于制造情节的人。第一次和她约会的时候，她就坐在那里，拿着剪刀，一点一点地剪着很细小的碎纸末，当她无聊，谁知，当他从背后抱着她说爱她的时候，她没有沉醉地闭上眼，而是从桌子上掬一捧的碎纸屑，向上扬去,飘飘洒洒的纸屑从天而降，柳丝儿说：“这样，你就记得一这独一无二的时刻了。”然后，她闭上眼，眼睫毛上还沾染着细碎的纸屑，她把唇凑了上来。

    想着柳丝儿，江小江幸福中带着困意，竟慢慢睡着了。

    一个半小时的旅途很快就结束了，江小江揉揉眼睛，收拾了行李，下了飞机。

    “江！江！”

    循着熟悉的声音，江小江看过去，唐爱肩上搭着一条水粉色的丝巾，朝自己笑着，挥着手。

    江小江走过去，低声说：“没想到，你会来。”

    唐爱不言语，左手勾起了江小江的右手小指，一起走出了机场。